哲科意甲金靴 萨拉热窝：战争阴影下的体育与咖啡文化

体育与咖啡一样，是波斯尼亚人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元素之一，即便是战争这样宏大的社会题材，也无法完全掩盖它的光彩。

漫步在萨拉热窝街头，绕不开这座城市的过去：街头随处“盛开”着所谓“萨拉热窝玫瑰”——迫击炮轰击留下的弹坑，战后人们用红色树脂填满，作为纪念；古老的巴洛克风格建筑布满弹孔和斑驳的墙面；无家可归的人们在“永恒之火”旁取暖，这是一团被石头环绕的共产主义火焰，是为了纪念二战中阵亡将士而建。

“玫瑰”、“火焰”和“巴洛克”之间，或许有正在播放欧洲足球联赛的咖啡馆；周日，除了各种促销活动，商业广场上还有小学生排球友谊赛，商场内也许还有跆拳道比赛；夜幕降临，科舍沃体育场上演着与FK日查尔的萨拉热窝德比。

当我驾车行驶在从萨拉热窝前往泽尼察的A1高速公路上时，一群狂热的波斯尼亚球迷从我的左侧驶过，车窗上挂满了国旗。今天是波斯尼亚国家队的一个重要比赛日——2018年世界杯预选赛欧洲区H组第六轮，波黑队将主场迎战希腊队。

在这个人口仅380万的巴尔干国家，没有一项运动比足球更能牵动整个国家的神经。此前，同组比利时已积分遥遥领先，稳操胜券，而波黑也在客场1-1战平希腊，保留了出线希望。本场主场比赛，以海外军人为主组成的波黑体育梦之队——波黑国家队志在必得。

一周前本场比赛门票预售开始时，波黑罕见出现了人们拿着小凳子排队买票的场景。在萨拉热窝、泽尼察等大城市的售票处，人们一大早就开始排队，甚至因为插队而发生打架事件。幸好萨拉热窝的售票处就在我办公室对面的汽车站，看到排队的人少，我和同事顺利买到了五张中等价位的门票。

也许是因为我的亚洲面孔在一群斯拉夫人中很显眼，所以在排队买票的时候，我接受了萨拉热窝TV1的采访：“你是哪国人？”我回答：“中国。”记者又问：“你最喜欢的波斯尼亚球星是谁？”“哲科。”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1986年出生于萨拉热窝的足球天才少年埃丁哲科就是其中之一，作为波斯尼亚国家男足队长的他被波斯尼亚人称为“ of ”，也就是波斯尼亚的钻石。

经历过萨拉热窝战火的哲科也更深切体会到了战争的残酷。哲科回想起来仍感到后怕：“是妈妈救了我一命，她不让我离开家去踢足球。几分钟后，一颗手榴弹爆炸了哲科意甲金靴，我的很多朋友在那一天失去了生命。”战争在改变了这些孩子的童年的同时，也给了他们另一种财富。

哲科说，“小时候街头足球加强了很多球员的球技，但我却不能。战争加强了我的意志。”“小时候因为战争，我只能住在一个15平米的收容所里，每次警报响起，我都很害怕哲科意甲金靴，因为我害怕死亡会夺走我原本平静的生活，夺走我的家人；但在球场上，就没有什么可怕的，哪怕我一个球都没进。因为没有什么比下一个进球更值得期待。”

在捷克等地多家俱乐部效力后，哲科来到德国，帮助沃尔夫斯堡夺得2008-2009赛季德甲联赛冠军，并于2009-2010赛季荣获德甲金靴奖。2011年1月8日，曼城官方宣布签下沃尔夫斯堡前锋哲科，他随队夺得2011年英格兰足总杯冠军和2011-2012赛季英超联赛冠军。2015年，意甲罗马队宣布签下哲科。在意大利，哲科凭借赛季29球的优异表现荣获2016-2017赛季意甲金靴奖，创下职业生涯单赛季进球纪录。

哲科在个人职业生涯取得巨大成功的同时，也让更多人了解了波黑和这个国家的历史，尤其是他对童年的讲述，更是让不少球迷热泪盈眶。

在萨拉热窝战火纷飞的日子里，哲科和朋友们仍坚持到学校体育馆跟随教练博亚季奇踢五人制足球。“为了躲避狙击手的子弹，我们不得不绕行几公里，”博亚季奇在2012年去世前回忆道。“那段日子真的很危险。虽然我知道孩子们经常挨饿，但踢球时他们非常开心。”

可惜的是，本场比赛波黑队客场被希腊人逼平0-0，但比赛却一点也不平静，两队摩擦不断，仅上半场就有两名波黑球员受伤。希腊人在场上粗暴的作风彻底激怒了主场球员。就在比赛结束球员离场时，我目睹了哲科和希腊球员（他的罗马队友）马诺拉斯发生了言语和肢体冲突，随后双方多名球员出面干预。冲突平息后，希腊替补席上的基尼奥达斯突然挥舞着球衣作为武器，开始挑衅波黑球员和工作人员。但显然他找错了人。面对他的挑衅，波黑教练组成员吉利直接挥出重拳，打掉了希腊球员的门牙。被重击的基尼奥达斯倒在地上。

赛后冲突的另一方希腊球员马诺拉斯表示，“波黑队应该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他们没有给予我们希腊运动员足够的尊重，这是对足球的不尊重行为。”他的希腊队友赛后也在推特上表示：“我们从乡下回来了，祝贺我的队友们。”引发冲突的哲科在接受天空电视台采访时淡淡地表示：“这是一场突发的球场事件，但只会发生在球场上。一切都到此为止，一切都结束了。”“我们知道希腊人是为了他们的国家队而战，就像他们挑起这场比赛一样，所以这场比赛比平时打得更艰难，但仅此而已。”

我能理解哲科的愤怒和冲动，因为足球在这个国家已经承担了体育以外的更多功能和责任。因为战争，波黑错过了1994年世界杯预选赛和1996年欧洲杯预选赛。同样因为战争，一大批优秀的波黑足球人才背井离乡，漂泊海外，但与此同时，这样的经历也成就了一批伟大的球员。

波黑国家队前球员中，中场球员米拉莱姆·皮亚尼奇出生于波黑与塞尔维亚边境城市兹沃尔尼克。1991年秋，他随父母移居卢森堡，次年波黑内战爆发。门将阿斯米尔·贝戈维奇为躲避内战，4岁随家人逃往德国，随后移居加拿大。防守型中场哈里斯·梅杜贾宁7岁随母亲逃往荷兰，留在萨拉热窝的父亲不幸在战火中丧生。主力球员伊比舍维奇出生于现波黑塞族共和国境内的小城弗雷德维奇。拉塞尼察16岁时随家人移居瑞士。当被问及如何逃离战火时，他总是告诉记者：“我们很幸运。”就连妻子也对痛苦的过去保持沉默。 曾夺得德甲联赛冠军、效力于贵州人和的波斯尼亚球员米西莫维奇出生于德国慕尼黑，但父母是波斯尼亚塞族共和国格拉迪什卡人。球队核心前锋哲科则是萨拉热窝本地人，他亲身经历了战争从爆发到结束的过程。

与此同时，一些波黑足球天才选择远赴他国效力。其中最让波黑人感到不快的，就是效力于瑞典国家队的球星伊布拉希莫维奇。这位被萨拉热窝球迷称为“听名字就知道是哪里人”的巴黎“神塔”，他的父亲是波黑穆斯林，但他却选择为瑞典效力，因为瑞典是他家人在战争期间避难的国家。

北京时间2013年10月16日，波黑凭借伊比舍维奇的进球1比0战胜立陶宛，独立以来首次进入世界杯决赛圈。拿到巴西世界杯门票后，整个波黑忘记了民族、宗教的隔阂和历史给他们带来的困扰，举国上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狂热。

首都萨拉热窝的球迷欢呼声、啤酒声响彻全城，人们不停鸣笛，年轻人彻夜在街头庆祝。塞尔维亚人和克罗地亚人的政治和经济中心巴尼亚卢卡和莫斯塔尔也像过节一样欢庆，大家都在庆祝这场难得的胜利。足球让这个国家前所未有地团结在一起。

赛后，副队长米西莫维奇像个孩子一样在场上跳来跳去。“大家都流泪了，我们承受了太多痛苦，希望代表国家队在巴西比赛，给人们带来希望。”米西说，“我相信足球和世界杯能让这个国家重新团结起来。”主教练苏西奇也激动地表示，“国家政治四分五裂，经济发展也不乐观，但我们的巴西之行会促使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足球让这个国家有了统一的希望。

波黑足球的变迁，可以追溯到一位同样为中国人所熟知的教练：米罗斯拉夫·布拉热维奇。这位曾经率领克罗地亚男足在法国世界杯上击败德国队，并最终捧起季军奖杯的名帅，是一位地地道道的波黑人。从克罗地亚归来后，他便出任波黑国家队主教练。布拉热维奇和诺贝尔奖得主伊沃·安德里奇一样，都出生在波黑西部城市特拉夫尼克。与同胞安德里奇一样，布拉热维奇深知波黑精神中隐藏的伤痛。

在球队内部，布拉泽维奇淡化种族矛盾，让球员们相信自己与世界上最好的队友并肩作战，努力营造主场看台上的团结氛围。“我的使命是给人们带来和平，”布拉泽维奇在赛前对媒体说，“我们的国家已经很小了，不能再分裂了。在我的球队里，球员们彼此相爱，我是他们的父亲。我很自豪能够把大家团结在一起，这是政客们做不到的。但使命能否完成，取决于结果。”在他眼里，每一场胜利都是“迈向民族团结的重要一步。”

那些年，在波黑主场泽尼察，经常能看到戴着头巾的塞族小伙子和穆斯林姑娘在看台上庆祝球队胜利。泽尼察是波黑联邦的一个穆斯林定居点，但当一名塞族球员为球队做出贡献时，全场都会高呼他的名字。布拉泽维奇说：“我觉得这是我最大的胜利。”在结束波黑国家队的执教生涯后，布拉泽维奇来到中国，先后执教过中超豪门上海申花和中国国奥队，成为中国球迷熟悉的“老布拉泽维奇”。

2014年6月，在巴西世界杯上，当波黑国家队因为裁判的一系列误判而输掉比赛的时候，波黑也遭遇了史无前例的洪灾。萨拉热窝以北大片土地被淹没，就连内战时期埋在山里的地雷也被洪水冲走了。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准备前往里约的波黑球员们展现出了巨大的个人魅力。国家队8号中场皮亚尼奇直接买下了整个药店的柜台和仓库，并组织人员连夜运送到洪灾地区。其实，皮亚尼奇对这个国家并不熟悉。这位1990年出生的波黑球员两岁时被父母带到了卢森堡，在欧洲最优越的环境中学习成长，成为卢森堡U17和U19国脚。 随后成年后的他又面临着代表卢森堡还是波黑的选择，18岁的皮亚尼奇公开表示：“我只为我的祖国而战，我的祖国只有一个，那就是波黑。”

从泽尼察归来的一个月后，哲科和他的波黑国家队终于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了代价。由于部分球员和教练组成员在主场对阵希腊的比赛后与对手发生了肢体冲突，国际足联对波黑做出了处罚决定：波黑足协因监管不力被罚款3万瑞士法郎（约合2.7万欧元），波黑主场泽尼察的波尔耶球场被暂停承办波黑下一场主场比赛，这意味着10月7日波黑主场对阵比利时的比赛将被迫改期。被认为是“先动手打人”的队长哲科被罚款2500瑞士法郎但免于停赛，但中场球员贝西奇不仅被罚款5000瑞士法郎，还被禁赛一场。 此外，因在冲突中打掉对手的牙齿，被国家队停赛至本轮预选赛结束的助理教练吉利被罚款3000瑞士法郎、禁赛6场。

但波黑球迷似乎并未因此责怪本国球员，反而抱有“因祸得福”的心态。波黑媒体猜测，下一场比赛极有可能安排在萨拉热窝的科舍沃球场。科舍沃是波黑足超球队萨拉热窝的主场哲科意甲金靴，总共约有3.5万个座位，而波列球场只有约1.5万个座位。波黑球迷认为，国家队在科舍沃比赛，会让主场更加坚固。事与愿违，比赛最终被安排在萨拉热窝的萨拉热窝铁路工人足球俱乐部举行。在大雨中，波黑巨龙不敌比利时，基本无缘新一届世界杯参赛资格。

回想一年前，2016年里约奥运会女排决赛的第二天，我到离萨拉热窝不远的东萨拉热窝中部城市帕莱，遇到了一位正在组织训练的足球教练。这位教练对刚刚结束的中塞女排决赛大加赞赏，“不管谁夺冠我都很高兴，只是塞尔维亚可惜了，你们的郎教练很有经验。不过，我还是很自豪，体育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我站在略显简陋的体育场旁，几名中学生正在整理体育训练器材，而年龄大一点的孩子已经在足球场上挥汗如雨地奔跑。足球和体育给这个国家带来的自豪感弥足珍贵。正如波黑球星贝戈维奇所说，“胜利能让我们人民感到高兴，改变他们的一些看法，让他们有理由为这个国家感到自豪，这种自豪感已经很久没有了。”

*本文部分内容引用自新浪微博：@波黑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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